近年來，中國政府高度重視廢舊家電的回收處理。此前，國務院已出臺《推動大規模設備更新和消費品以舊換新行動方案》。其中，家電家具占有相當比重。此后，國家發改委、商務部、財政部均出臺相關文件，從稅收、補貼、試點城市建設以及回收體系建設等方面，推動家電回收可利用。

　　澎湃研究所研究員近期在北京對相關政策人士、廢舊家電回收拆解企業、中國物資再生協會等相關負責人進行了訪談，嘗試梳理報廢家電行業前景和難題。

　　從調研情況看，廢舊家電回收目前主要問題在于如何有效補貼正規拆解企業，以及如何打擊非法拆解現象，降低廢舊家電回收過程中對環境的污染。

　　廢舊家電經常被零散回收、暴力拆解

　　不同于廢舊汽車回收主體需要特許經營，任何符合基本要求的企業或個人都可以從事廢舊家電的回收活動。

　　據中國物資再生協會初步估算，2023年全國廢棄電器電子產品的回收總量約為2億臺。研究員了解到，按商業模式分類，目前廢舊家電的回收主體主要有以下幾種。

　　一是社會零散回收者(如社區中的三輪車回收者、小區保潔員等)，這些人員主要從事基層回收工作，在市場上占據了相當的份額。中國物資再生協會秘書長于可利提供的數據顯示，當前零散回收在整個市場中仍占有超過2/3的份額。

　　二是根據生產者責任延伸制度(EPR)，家電生產企業也是回收的主體之一。他們需要建立或參與廢舊家電的回收體系，確保產品在生命周期結束后能被安全處理。目前海爾、格力、TCL、長虹、美的、海信等企業是第一批開展回收處理的生產企業。

　　三是一些互聯網平臺(如京東、閑魚等)也參與到廢舊家電的回收，主要通過以舊換新等活動，開展廢舊家電和二手電子產品的交易和回收。通過線上渠道，這些平臺讓回收過程更為便利，并與正規回收企業合作，進行后續處理。

　　四是第三方回收公司。這些公司通常與生產企業和互聯網平臺合作，提供專業回收服務。

　　廢舊家電的回收涉及廣泛的地理區域，正規回收企業要面對較高的運輸和物流成本。運輸廢舊家電需要專業設備和設施。例如，北京的家電回收企業在進行分揀和儲存后，需要轉運河北進行拆解。

　　位于北京市豐臺區的華京源再生資源回收有限公司，隸屬中國再生資源開發集團，是一家專注于家電回收的企業，主要回收、分揀和臨時儲存舊家電。公司副總經理汪俊杰介紹，根據大小和型號不同，報廢電視的回收價格，在15元至40元之間浮動。扣除必要的處置和運輸成本，加入政府補貼，每臺電視機的凈利潤大約為10元。

　　前端回收的廢舊家電應按照《廢棄電器電子產品回收處理管理條例》送到正規拆解企業進行加工處理。拆解企業需要具備特許經營許可。

　　根據中國物資再生協會的數據，2023年中國經過正規回收拆解的廢舊電器數量超過9500萬臺。該協會秘書長于可利介紹，全國目前有140多家有許可證的正規廢舊家電拆解企業。這些正規企業擁有相關資質和專業設備，能夠對廢舊家電進行規范化處理和環保拆解。

　　但他也強調，目前超過40%的廢舊家電是通過正規拆解流程處理的。這意味著，還有超過50%的廢舊家電進入非正規拆解渠道。

　　據汪俊杰的從業觀察看，用戶習慣將廢舊家電賣給零散回收者，因為這種方式既價格合適又方便。例如，洗衣機有一部分被翻新后進行二次銷售，而部分則被暴力拆解，舊零件改裝成其他電氣產品或賣給小生產企業，如離心機等。

　　為何長期存在非法拆解問題

　　廢舊家電拆解后可以獲得多種有價值的資源，如鐵、鋁、銅和不銹鋼等。一些功能完好的電子部件(如芯片、電容器等)可以從舊設備中拆卸下來，經過測試和整理后，用于修理其他設備或制造新設備。這些有價值的資源吸引了一定比例的非法拆解企業從事拆解活動。

　　于可利也提到，拆解一臺柜式空調的過程相當復雜。這種空調中含有大量的銅等貴金屬，其提取過程不僅技術要求高，還需使用專門的設備。正規拆解企業在處理過程中還必須進行環保處理，例如收集和處理含有富氟利昂的有害物質及其他危險廢物，這需要大量投資于環保設備和技術，從而增加了拆解成本。此外，回收一臺柜式空調的成本價1000元左右，正規企業還需負擔130元左右的稅收成本。這進一步提高了正規企業的成本，使其在價格競爭中處于不利地位。

　　根據中國物資再生協會的數據，正規拆解企業拆解一臺電器(如電視機、洗衣機、電冰箱、空調、電腦)的成本比非正規拆解企業高出約30元。

　　此前，為應對正規拆解企業成本高的問題，國家設立了《廢棄電器電子產品處理基金》。這意味著，被納入特定目錄的產品的處理企業可以獲得基金的財政支持。根據生態環境部固體廢物與化學品管理技術中心發布的《中國電子廢物環境綜合管理》(2012—2021)報告，從2012年至2020年，國家共發放了219億元廢棄電器電子產品處理基金以支持相關企業。

　　然而，該基金已于2024年1月1日停止，并由財政部設立的專項資金接替，以繼續對拆解企業進行補貼。盡管具體的發放細則尚未發布，但3月25日財政部發布了2024年中央對地方轉移支付預算，其中廢棄電器電子產品處理專項資金的預算為75億元。

　　廢舊家電回收體系如何完善

　　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市場經濟研究所副研究員劉馨認為，非法拆解企業不符合環保要求，綜合處理成本低，不承擔環保成本，以更高的回收價格吸引廢舊家電，導致正規企業在市場上難以占據優勢。正規企業需要投入大量資金進行環保處理，導致其綜合運營成本更高，利潤空間更小。因此可接受的回收價格低于非正規企業。由于非法企業可提供更高的回收價格，正規企業難以收到足夠的廢舊家電進行拆解，從而影響其運營和盈利。

　　那么，廢舊家電回收渠道如何完善?配套政策如何跟進?

　　2024年全國兩會上，全國人大代表張天任提出，目前二手商品交易的稅收優惠等鼓勵政策不明確，稅收體系不完善，嚴重制約了二手商品交易市場的產業化和規模化發展。他建議，完善二手商品交易的稅收政策，以促進該市場的健康發展。

　　于可利建議，一是明確專項資金細則。為了彌補正規拆解企業的成本，建議盡快明確專項資金的實施細則。目前的專項資金政策雖然已經列預算75億元，但尚未撥付，導致企業在實際操作中存在困惑。明確專項資金的使用方法，可以有效降低正規企業的成本負擔。同時，建議政府加大對正規拆解企業的財政支持力度，包括稅收優惠和直接補貼，以幫助企業覆蓋高昂的環保處理和運營成本。

　　二是建議政府應加大對非法拆解行為的監管和打擊力度，形成高壓態勢，提高違法成本，維護正規企業的利益。通過加強執法力度，減少非法拆解的發生。

　　于可利進一步補充道，對于生產企業而言，重要的是進行生態設計，使用更多的回收材料，并積極履行生產者延伸責任(EPR)，參與回收活動。這些措施不僅有助于減少環境負擔，也是企業社會責任的一部分。

　　對消費者來說，關鍵在于將廢棄的電子產品投遞到正規的回收渠道。這樣的行為不僅促進了資源的有效利用，也是消費者對環保事業的貢獻。

　　劉馨建議，政府應加強監管，加大對非正規拆解企業的懲罰力度，規范市場秩序。消除非正規拆解的惡意競爭，促進正規企業健康發展。